▲魏勇(北京市十一学校教师,中学历史特级教师)
我是一个资质平庸的人,小时候所有认识我的人从未有谁夸过我聪明,说我憨厚的倒是大有人在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无法认可自己,总觉得别人什么都比我好,自己一无是处,就连名字都是别人的好。魏勇,这两个字土得不能再土了,没有一点儿文化的味道。
那时,我好想改一个名字,一个听起来机灵、帅气的名字。可问题是,我是一个懦弱的人,小鸡围在我的脚下,我都会吓得大哭,更不用说向父母提改名字的事了。那时,我是一个不快乐、胆小、封闭、反应迟钝的孩子。
改变我生命状态,乃至影响我一生的,是1979年的一起阅读事件。一个周末的下午,读小学三年级的我在妈妈单位玩。妈妈忙于工作,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,听着滴答滴答的落雨声,我一个人实在无聊,于是耐着性子把一期《中国少年报》从头到尾看完了。刹那间,成人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——我也可以做大人的事情了。
从此,读书、读报成了我的习惯,《中国少年报》《儿童时代》《儿童文学》《少年文艺》《中学生》《连环画报》《富春江画报》《奥秘》《兵器知识》等,都成了我小学到初中最喜欢的报刊。我变得快乐起来,是那种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哈哈大笑的快乐。那时,我认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,就是把我丢在一个孤岛上,岛上有看不完的书和吃不完的面包。
众所周知,人的兴趣需要尝试才能被发现,而很少有人知道,人的兴趣有时需要深度尝试才能被发现。我想,对许多人来说,阅读就是一种需要深度尝试才能被发现的兴趣。很多人都曾尝试过培养读书的爱好,但并不一定都能获得成功。我想,一方面可能是因为错过了好奇心最强的年龄;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不够耐心,浅尝辄止,没有发现阅读最激动人心的那一面。
工作以后,我发现许多文科教师没有读书的爱好,这使得他们的成长路径跟我大相径庭。他们全心全意地在应试教育的主潮流中搏击,而我多数时候在“岸上”闲逛,偶尔“下水”跟他们“同游”。既要生存,又要超越生存,这使我没法儿成为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或纯粹的现实主义者,却能理解现实的无奈和理想的价值。
如果没有对读书的热爱,我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特色,更想不出自己凭什么在应试教育的“河岸”上溜达。我这辈子受益最大的事情就是读书,除此以外,互联网写作促使我的生命状态发生第二次改变。
读书,让我进入一个现实以外的瑰丽世界,我徜徉其中,快速成长,在那里我独自快乐;互联网写作,让我发现自己居然有输出思想的才能,居然能够与那些我一直仰慕的人直接对话。
我为那些讨论人性幽暗的话题而震惊,为那些抨击时政的言论而击节叫好,为那些关于思想常识和教育常识的讨论而失眠。2003年的某天,为了回复一个关于伊拉克战争的帖子,我凌晨4点起床,一直写到早上7点。那时,我真的是疯狂,常听见生命毕毕剥剥地成长,简直就像进入了第二个青春期。
在网上写作最大的好处是互动便捷。若要让人对一件艰苦的事情产生兴趣,初期需要及时的奖励,在网络上发贴后读者的跟帖就是一种最及时的奖励。很多时候,我写作的动力,往往就是网友的一个“好”字,甚至一个“顶”字,这在平面媒体上是不可能发生的。
大约是2004年,我在天涯论坛上的一篇文章被《南方周末》转载了,当时激动的心情超过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。我写作的兴趣就这样一点儿一点儿地被培养起来,那时,除了一点儿虚荣心,写作没有任何功利目的。正是因为没有功利心在里面,我的写作完全不受职业的限制,视野比较开阔。
事实上,我的文字大部分都跟教育无关,我只是偶尔写点儿教育方面的文章,譬如对高考的评价,对优质课的看法等,大多文章被守候在网络上的教育杂志编辑们发现并拿去发表,于是不经意间我开始发表教育类文章,开始为教育杂志写稿。这些教育文字,2008年被整理成《用思想点燃课堂——历史教师魏勇的教育哲学》出版,2016年被整理成《教师的力量》出版。
尽管如此,跳出教育看教育,跳出教育来读书,跳出教育来写作,还是给了我巨大的帮助。如果说在教育思考方面,我是那种“愚者千虑,偶有一得”的人,那么,这一得,不是来自教育圈,而是来自我对文学、政治、哲学和历史的热爱与思考。不为教书而读书才能教好书,不为教书而写作才能写出好文章,这是我从教二十多年来的心得。
本文选自源创图书“教师发展丛书”《优秀教师的成长:关键事件》,方心田主编,教育科学出版社2017年8月出版